和光里里長許伊妃:死亡一直存在於生活中,看見死亡,練習告別
陽光灑進一大片透明的落地窗,站在窗外就能清楚看見室內擺設,乾淨明亮的白牆,搭配淺色木質地板,裡頭沒有什麼大型的傢俱,地板上鋪著草蓆,上方擺幾塊坐墊與木箱,玄關處有幾盆綠意植栽,還有用草蓆編織而成的Logo,沒有顯著的招牌,如此巧妙地將和光里與附近鄰里融合在一起。
站在外頭,你很難將死亡、葬禮、告別等概念與這個地方做聯想,低調又不失溫暖,反而是我踏入和光里的第一印象。和光里里長許伊妃說:「和光里的擺設其實都跟死亡有關,就像死亡若有似無地存在於生活中,你不敢直視它,死亡還是一直都在。」
葬禮的主角是家屬 練習一步步送走親人
擔任送行者超過十個年頭,在葬禮上,許伊妃看過亡者與家庭不同相處的狀況,有人激動落淚、有人懊悔不已,也有人很開心或沒什麼反應,每一種情緒都有可能出現在葬禮上,但家屬更多的反應常常是震驚、難以接受,「怎麼會這樣?」、「昨天人不是才好好的嗎?」不敢相信死亡發生地如此靠近。
死亡事件發生後,家屬仍處在震驚與不理解之中,卻必須接著決定遺體安置到葬禮規劃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,許伊妃說:「葬禮的主角其實並不是遺照上的人,而是活下來的家屬,怎麼透過葬禮去適應沒有親人的生活。」
許伊妃表示,葬禮可以拆成好幾個不同的階段,事情發生當下,最重要的是與家屬討論如何安置遺體,之後請家屬好好回去休息、睡一下,等到隔天醒來意識到死亡真的發生了,我們再來討論接下來該怎麼做。
「透過每一個步驟,分散家屬痛苦的程度,一起慢慢的和逝者告別,接受他真的要走了。」我想這是屬於許伊妃對家屬的溫柔,看過無數個失去親人的家庭後,理解經歷喪親是無盡的傷痛。因此不會催促家屬該趕快討論下一個決定,而是明白接受這一切有多困難,但是他依然會在旁邊一步步地陪伴著家屬走過。
拋開上一代的教育 告訴孩子哭也沒關係
失去親人的家屬,不只是大人,還有容易被忽略的孩子。大人對待孩子的方式,很多時候是承襲上一代的教育經驗,可能會覺得小孩子什麼都不懂,不必特別解釋死亡與葬禮儀式。
我們都曾路過喪葬法會時,被大人告誡低頭不要看,這可能是孩子第一次接觸葬禮的時刻,卻倉促且避諱地帶過,但是真正在葬禮上大人卻沒有機會和時間,好好跟孩子解釋這些禮俗。
某次的葬禮,許伊妃聽到大人告訴孩子,「你很堅強跟勇敢對不對!那等一下不可以哭,不然家人會走得不安心。」她馬上走過去說,「你怎麼可以叫孩子不可以哭,要勇敢,他現在不哭,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可以掉淚!」許伊妃觀察到,尤其是在葬禮上,大人容易忽略孩子的悲傷,很少會鼓勵孩子表達情緒,但是我們應該告訴孩子,哭不哭都可以,放聲大哭也沒關係。
孩子的生命教育 從生活細節開始
因為有這份感觸,和光里積極推動孩子的生命教育,與心輔團體合作,舉辦小小死亡旅行團,邀請父母帶著孩子一起參加,用不同方式認識死亡。許伊妃談到,和光里其實就是接觸死亡最好的地方,曾有小朋友來到這邊,發現棺木便爬進去玩,累了就坐在裡面休息,仰望天空,一點也不害怕。看到這一幕,她忍不住用手機紀錄下這一刻,原來棺木也可以帶給人如此寧靜美好的感覺!
對於葬禮用品的忌諱,其實是來自大人對死亡的禁忌。因此許伊妃特別說明,其實舉辦小小死亡旅行團的活動,更重要的是大人的參與,因為大人要先認識死亡,之後才知道該怎麼跟孩子談死亡,讓孩子明白從生活中也可以看見死亡的存在。
生活中有許多的例子,都是很好跟孩子討論死亡的機會,像是許多人家裡會種盆栽,植物的發芽、開花與枯萎,正是生命順應自然迎接死亡的例子,當我們看見死亡是如此自然出現在生活裡,也是我們練習說再見的時刻。
每個人都需要再見練習題
告別,是需要練習的。
生活中的分別,每說一次再見,都是練習死亡的機會,許伊妃誇張地舉例,就連上廁所沖水,都是一個說再見的過程。更重要的是在告別時刻,面對跟你告別的人,真的看見他之後,說聲再見並接受你們的分別,她直言,因為你真的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真的會再次相見。
告別不只需要練習,還需要很大的勇氣。若是葬禮上家屬不敢見亡者的最後一面,或是難以面對葬禮儀式,許伊妃真誠地說:「我並不知道家屬和往生者之間的關係,很難建議家屬該怎麼做,但是我會去牽著他的手,告訴他:一切都打理的很好,不用擔心。」
生前告別體驗 好好說再見
面對親人的告別是如此的困難,更需要有練習告別的機會,和光里重新詮釋告別式的意義,許伊妃稱自己為儀式設計師,她進一步解釋,辦告別式就像是人生展覽會一樣,設計一個派對,向別人介紹自己喜歡的世界長什麼樣子,很自然地表達情感,不需要繁文縟節的禮俗,讓告別更貼近「人」。
許多人真正面對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,其實是想要道歉的,後悔活在人間的時候,沒有好好把握時間,還有很多事情來不及完成。而對於參加生前告別式的家人來說,帶來最大的安慰莫過於,難過哭泣時,亡者還來得及給你一個擁抱。許伊妃說,在那一刻,奶奶可以抱著安慰你,告訴你:「我都知道了!不要難過。」等到奶奶真的過世那一天,難過時你會知道,沒關係,奶奶是會安慰你的,她會想好好抱抱你。
在生前告別式上真實的情感流露,我想對於參與的人來說,一定是個難忘的體驗,真正看見死亡之後,我們才會更知道怎麼好好的活著,把握還留在「人間」與家人相處的每分每秒,還來得及擁抱,來得及道愛,來得及好好說再見。